三百多年前,黑龙江将军萨布素在边境上筑起了一座城,将军把这座城建在了风口上,这座城市一年四季总有刮不完的风。
春天来了,沿着江边一丛丛柳树上绽出一层毛茸茸的新绿,那鹅黄色的新绿亮得直逼人的眼眸,好像能把那盎然的绿直接沁入到人的心里去。可惜一夜暴风,飞沙走石,第二天推开房门再看,无论是街道还是树木,都蒙上了一层黄色的灰尘,刚刚钻出枝头的新绿也随着这大风刮起的沙尘暗淡下去,要不了几天,就被风磨成了粗糙、黑绿的老叶子。边城的人也就像这些树,必须忍得住风霜苦寒的磨砺。
这座城的西边是嫩江,东边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,晴天的时候登高俯瞰,东边的街道是直的,西边的街道则随着江水的形状,就好像一个没有来得及划完整的棋盘,半边格子半边缺残。城的主街是一个十字路,黑龙江督军府就建在十字路的西北角上。
从督军府向东,有一条能容得下两辆马车并排走的宽马道,每天清晨,大帅出门之前,都有勤务兵把马道上的每一块青石板扫得干干净净,日久年深,马道上的石头光滑得如同一片片泛着青色幽光的铜镜。
站在马道的路口向东看,一座巨大的宅院伫立在马道的尽头,这座宅院是灰色的青砖瓦房,这便是黑龙江督军吴大帅的家。
帅府的门楼很高,在飞檐下镶嵌着砖雕的二十四孝图,那砖雕可不是一般的匠人的手艺,砖雕做得极其精致,砖雕上每个人的鼻子眼睛都看得分明,朱红大门上的狮子头嘴里衔着两个锃亮的铜门环,亮得照得见人影儿。
进了大门,迎面便是照壁,照壁上写着一个大大的“福”字,再往里走是天井,天井四四方方的,正北有一排明三暗五的大屋,房顶由一条正脊和四条垂脊组成,每个弯曲的垂脊上排列着六种神兽。
正厅是大帅的书房、客厅和卧房。后院最大的三间房,是大夫人的住处,大夫人爱念佛,也经常请寺院里的和尚来家里做佛事,所以这一进的房子好似一间小型的佛堂,佛堂里供奉着一颗佛的舍利,听帅府的下人说,佛舍利会在深夜的佛堂里头放光。
过了大夫人的这进院子,就是侧室们的居所了,房子有左右两排,逢单数的夫人住在左边,逢双数的夫人住在右边,大夫人治理家宅很有条理,就像大帅管理兵营一样。
后来吴大帅跟张作霖一起被炸死了,宅院里的人也各自出去寻了各自的活路。
宅院的人散了去,房子也倒了好几手,但后住进来的人家,总是住得不消停。
有人说,是吴大帅的阴魂不散,想家了,就爱往这座院子里跑,也有人说,这座院子里的阴气太重,葡萄架下面原来有一口井,吴大帅的一个姨太太跟卫兵好上了,怀了孩子,她害怕事情败露,牵连自己的娘家人,就一头扎进了井里。
这件事的另外一个版本,是姨太太的私情败露,被吴大帅命人将她填了井,但姨太太被填井之后变成了厉鬼,又把吴大帅也给勾到了阴曹地府……
不管怎么说,这座宅子还是这个城市里最好的院子,曾一度荒弃,无人打理。
院子最后一任主人,是阿茵的奶奶,她花了两千五百块袁大头,从吴大帅的侄女手里买下了这座帅府。
阿茵记事那会儿,高大的门楼子也被一前一后地堵死,改成了两间房,飞檐下的砖雕因为不合时宜,被人铲了去。
住在门楼里的这家人,被称做“门楼赵家”。天井西南角的葡萄架和水井也没有了踪影,那块地上已经盖上了房子,住进了一户姓钟的人家,院里人都叫他们“水井钟家”,其实,钟家人来到这个院子以后,压根就没见过水井长什么样儿。
不过阿茵从来不敢到钟家去玩,她害怕地底下会突然冒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来。
现在这些住户,都是从房产科分到的房子,1956年,阿茵的奶奶把自己的房契交给了房产科,从此这些房子都变成了公产。
帅府不愧是个大宅院,大宅院有大气魄,一口气容纳了十五户人家。十五户人家,总共六十多口人,每年夏天人们都在院子里搪凉炉子,过完了夏天,谁家都不想拆炉子,就在炉子外面继续搭个小煤棚子。大帅府的天井就这样一点一点被蚕食了。
阿茵七岁的时候,昔日的大帅府好像一只被撑变形的胃,这里放一个丢失又被找回来的自行车,那里放一堆破砖头,家家户户都在门外支出一个煤棚子,原来方方正正的天井变得犬牙交错,只留出一条狭窄到胖人过不去的小道儿,一直通向马路边。
这个大杂院晴天一层土,雨天遍地是泥。阿茵在这个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地方长大,她喜欢这里错综复杂的地形,她清楚每一家煤棚子里的结构,捉迷藏的时候,只要她藏在这里,没有人能够找得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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